商量一番后，墨竹几人没敢自作主张，请萨满的事，还是等主子爷来了再定吧。

想来主子爷知道消息，必定会很快赶来，他们只需睁大眼，好好看着先生别再出什么事。

叶林不知他们心中所想，还一个劲的沉浸在喜悦中。

许多东西拥有的时候不觉得，失去时才意识到有多么可怕，譬如健全的四肢，譬如视力、听力。

以前他从没设想过自己残疾了该怎么生活，又不是闲的，谁没事会想这些？也因此他从没感恩过、珍惜过，自己能幸运的拥有这些被无视掉的宝物。

契约达成一年多了，他被困在原地，但从没后悔过所有付出的代价，不论是仕途还是其他。

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害怕。

相反，他怕，他极了，他怕的半夜躲在被窝里颤抖，无声落泪还要计算时间，不敢哭的太晚太久，眼睛红肿第二日让身边人看出来。

从过目不忘到看过就忘，从一看就懂到看十来遍才能看明白，从灵敏到迟钝、聪慧到笨拙，感受过才知道，这里面的痛苦不亚于四肢残疾。

但一开始他是不害怕的，反而很高兴。

正是因为有这些鲜明的对比，才让他确信契约不是一场美梦，十年后，弘晖真的能回来。

可随着时间流失，这种开心渐渐消退，忧虑漫上心头。

能挽救自己的学生、四爷的儿子、大清新的未来，他始终不后悔。

但他惧怕自己会就此变成一个废物，一个脑子不好用，只能陪着胤禛说说话、钓钓鱼的傻子。

尤其是连续几个月脑域都没有丁点复原迹象，一种恐惧悄然在心底滋生：若一直都不能恢复，他这样一个废人存活在世间到底还有什么用处？

穿越一场意义何在？0777号、赵猎户、恩师、海保倾尽全力帮他这么多，岂不是全打了水漂？他还能做叶婆婆、萱姐儿、晨哥儿的依靠，给他们安定的未来吗？

记不住新东西也回忆不起学过、看过的，那他还能做什么？这样一个脑袋空空的人，还能在这四贝勒府里立住脚吗？胤禛会不会不再重视他，不再跟他说知心话，慢慢的失去耐心，放弃他？

再这样下去，终有一天，家人朋友会不再喜爱他，会觉得他是个累赘，会嫌弃他，会讨厌他……

他不想这样想，理智上他相信大家不会变，可心中的忧虑却不会因为自我安慰而减少半分，反而在一日日的增加。

如今有了恢复的迹象，他脑中清明，冷静下来再回想自己一年间傻里傻气的行为举止，埋在被子中的脸更红了，多大人了，怎么好意思装乖装嫩耍无赖的？

怎么好意思的？想着想着，牙齿渐渐紧咬住下唇，脸上红晕退去，变的苍白了起来。

叶林将头埋的更深，不敢泄露一丝气息。

他没有自欺欺人的习惯，尽管不愿意，他也不得不羞愧的承认，那段时日他装痴扮傻，扒着胤禛撒娇卖乖拉近关系，后又主动提出与他义结金兰，其中有七分真心，却也有三四分，是出于心中的不安恐惧，是担心没用的自己有一日会被弃如敝履。

不，应该说，若没有这担忧，他再怎么觉得胤禛亲近可靠，再如何敬爱他的人品才华，也不会说出义结金兰的话，他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也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胤禛不是寻常人，他是皇子！

就算换到人人平等的现代，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又有多少人敢跟这级别的人随意张口？

更何况现在是在大清，是皇权至高无上、生杀予夺在一念之间的封建社会！

他一个平头百姓，敢想法子凑到皇子身边，敢给皇子献策，敢与皇子把酒言欢……说话不打颤都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吧！

叶林收回牙齿，狠狠咬住舌尖，还跟胤禛吐舌头扮鬼脸，怎么好意思的？被细致照顾着，就真当自己只有三岁了是吧？看来消失的脑子都长到脸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