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前来应考的贡生们几乎已经来齐，人多自然有些拥挤嘈杂，但却没有人表现的不耐烦，每个人脸上都弥漫着忐忑紧张的情绪，只有那么少数几人神色自若，胸有成竹。

到了辰时，由礼部尚书亲自点名排序，圣上身边的亲信太监魏忠全，则带着三百于名贡士从丹凤门鱼贯而入，行至宣政殿，声势磅礴浩大。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宣政殿是大启的权利与政治中心，是圣上莅朝与百官朝拜的地方，新帝即位、太子册封、科举殿试等重大事件都在此举行，多少寒门学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能站在这殿中一览我朝风采。

第一次见如此辉煌的殿宇，不少贡士们都面目惊诧，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向往，心下是既憧憬又不安，虽说殿试是从日出考到日落，也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半点差错就能叫自己与这大启的政治中心失之交臂。

就是长孙翌也难掩胸中气血翻涌，毕竟这座大殿是先祖们用鲜血誓死保卫下来的，即使他曾经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也日日夜夜呆在这大殿之上，但带给他的震撼却是每日都不同的。

进了宣政殿，就见龙椅上坐着九五之尊的圣上，龙袍加身，头顶冠冕，燕颔虎颈，不怒自威，眉宇间是君临天下的气度，威仪肃穆，叫人不敢直视。

科举殿试是朝中大事，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自然也应当参与，这是理所当然，至于坐在龙椅上的少女，这是怎么回事？

姜妧手中捏着绢帕，正好朝门外看过去，只见为首的男子一声月白锦袍，正抬首阔步，面色清冷，眉间淡然，他的脚伤已经痊愈，行走间雍容雅步，姜妧一直焦躁的心很快安稳下来，绢帕也适时松开。

俩人视线相交，长孙翌似是一愣，抬眼便看见高坐上的少女，她穿着云裳华服，轻染薄脂，发髻繁琐，珠钗云鬓，反倒衬的小姑娘贵气逼人，瑰姿艳逸，明艳端庄，端丽冠绝，世间无人能及她之娇容。

见到长孙翌窘迫的模样，姜妧忍不住莞尔，笑容阳光又明媚。

长孙翌回过神来，长身玉立，笑如春风。

在场的贡士们的神情也皆是惊艳绝伦。

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高位上的父子俩面色霎时黑沉，周身的气势威严冷漠，压得常人不敢再抬头去看，只好忙垂眸去行礼。

圣上抬手按了按眉心，摆手吩咐殿下的礼部尚书和尚书令许阁老为首的一众朝野重臣，语气有些不大爽利：“人齐了，便入座，准备散卷。”

大殿内早已备好书桌屏风，桌上有笔墨纸砚，所有的考生们按照礼部尚书排好的次序入座。

看着底下这些个如狼似虎的少年郎，皇帝的心情越来越差，任哪位父亲也不会开心别人觊觎自家八岁的女儿，就不该将自家宝贝姑娘带过来，叫这些臭小子看了她的面貌，以后指不定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可此时再说这个也只是亡羊补牢，当今是要亲自给这些贡士们命题，皇帝只好暂且放下心中的怒意，脸色阴沉如水，待各位监考的考官发好答题的宣纸后，宫人才开始燃香计时。

大启的科举分为明经科和进士科，明经科以贴经为主，而进士科则以诗词歌赋为主，但考生们普遍考进士科为主，进士科殿试考两场，一场辞赋，一场策论，就是为了选贤用能，考核考生们的学术能力与才华水平，和对国家政事的见解能力。

待皇帝宣布了诗词歌赋的题目后，大家都急忙握笔思忖准备作答，有些人就连笔尖也是颤抖的，唯有长孙翌还在慢条斯理的摆纸磨墨，神情懈怠，还朝龙椅上的姑娘看了一眼。

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殿试策问，对前世也是三元及第和位极人臣多年的长孙翌来说，只会更易，不会再难，更何况此次的题目依旧和前世的相同，所以他并不担忧，反是从容不迫的偷闲，趁着有机会见面，多看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几眼。

可在那些视他为后起之秀、国之栋梁的老臣们可就不这么想了，看着他慢慢悠悠的模样，一个个心里火烧火燎、挠心挠肺，若不是看在规矩的份上，恨不得将那笔夺过来自己动手了。

好在长孙翌并没有辜负他们的心急，没过多久，便有条不紊的动笔，叫他们可算是放心了不少。

宣政殿中规矩森严，考生在作答题目，旁人自然是不能喧哗，皇帝和姜珏还好，可以时不时去看看他们所答情况，但姜妧身为女子，学的是琴棋书画，不通治国策论，除了诗赋还能看懂些，旁的却是深奥难解，就光坐在殿上看着，眼看着就要过了巳时，她也实在乏困的紧。

好在今日的两场考试是分为上下半场，中间留有考生的用膳休息时间，而尚食局也为今日考试的贡士们准备好了精致美味的膳食送往宣政殿，待贡士们用完膳后歇息片刻就要开始准备下午的殿试策论。

而姜妧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同长孙翌见上一面，辅国大将军举兵投靠定王一事迫在眉睫，若是再晚些时辰，只怕已经让他们得逞了，这么一想，姜妧心中的困意顿时消散，取之而来的是凝重与担忧。

按照大启历年的规矩，春闱殿试过后，要等圣上与各读卷官批完所有的试卷后，才会放榜，宣布出进士榜单，少说也得三到五日之间，再行举办曲江宴。

但长孙翌却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能在殿试当天就被钦点为状元的考生，看了他的考卷与御前答对，圣上当即赞其‘盖比甘罗，裘甚仓舒’之圣誉，亲封中书令之职，是为少年丞相。

看着这满殿钟灵毓秀、才华横溢的儿郎们，他们是大启将来的国之栋梁，他们的存在会让大启越来越繁荣昌盛，姜妧的心中忽然有着那么些慰藉，此生她最想看到的，莫过于是家人健全，国泰民安，百姓们过着欣欣向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