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是被寒冷唤醒的。

他躺在坚硬的地面上，带着凉意的风从宽松的衣服下摆吹进躯干，但他并不觉得有多么难受。

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升腾而起的疲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体内的魔力奇异地维持在了充盈但又不至于冲破管制的程度，就像在不知道的时候回到了游戏里的出生点。

简单来说，他现在可以再次大战火蛇群。

他缓缓睁开眼，大得可怕的月亮悬挂于夜空之中，树叶的阴翳如同张牙舞爪的黑色怪物。

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距他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响起，伊莱望过去，艾萨克曲起一条腿坐在巨大树木的底端，垂着眼睛用他那把差点杀死伊莱的匕首削尖被散落在一旁的树枝。

被用这些树枝夺去性命的小型魔兽在更远的地方被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座比坐下的艾萨克更高的小山，伊莱眨眨眼睛，用手肘撑着身体坐起来。

他环顾四周挂在干枯灌木与嶙峋树枝之间的蛛网藤蔓，几乎要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恐怖电影的场景。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

艾萨克把削好的树枝往背后一插，伊莱这才发现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由兽皮裹成的粗糙短筒。

短筒里的树枝数量并不算太多，再加上魔兽身上插的那一部分，伊莱猜自己大约没有晚醒多久。

夜风吹在湿哒哒的衣服上，伊莱轻轻打了个寒颤，往自己身上拍了个保温魔法。

他没有走过去为艾萨克也施加一个，而是隔了一段距离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现在应该堆在那堆魔兽里。”

伊莱突然想到了艾萨克脚上的禁魔镣铐，遗憾地耸了耸肩道，“好吧，我可能有一点幸运，因为你需要一个打手。”

以他这样的年纪自称为打手显得有一些滑稽，但在场的两个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伊莱除了卖乖装可怜之外很少把自己的身体年龄放在心上，而艾萨克在刚刚失去父母的庇护时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硬生生地咬掉了四分之一块下臂的血肉。

年龄在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次要因素，强大魔兽生而拥有父辈传承，如同妖精一般的长生种被寿命短暂的人类囚禁于金色囚笼，盘踞大陆千万年之久的巨龙一族被年仅一百零七岁的勇者屠戮殆尽。

于是伊莱转而没几分真心地抱怨道：“你怎么就让我躺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年纪还小了，“像我这种弱小的孩子，一道夜风就可能要了我的命。”

艾萨克削完了最后一根树枝，抬起眼睛扔下一句：“小孩？”

质疑的意味都快要溢出来了。

这位弗朗西斯的小少爷除了外表可没有半点像小孩。

伊莱微微张了张唇，随即笑容加深：真新奇，他在这个世界肆无忌惮地生活了八年，半点不掩饰自己区别于幼童的思维方式，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任何质疑。

把他当作脆弱的人类幼崽疼爱的人尚且如此，反倒是艾萨克这个一见面就想置他于死地的半精灵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他转了个圈，眉眼弯弯地问道：“我不像吗？”

回答他的是一根破空而来的树枝，直到它擦着耳朵没入黑暗的丛林里、伊莱依旧一动不动，从容的表情甚至没有变化半分。

他笑盈盈地控诉道：“真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