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郁行开了个只有自己才懂的玩笑之后，将自己当初诈死之后的事大体说了一下。

毕竟这是自己的徒弟，算不上外人，他这个做师父的在外面给他找了两个师弟这种事情还是需要说一下的，免得以后遇到了，闹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不过郁行也没有事无巨细地说，那些芝麻绿豆的事就懒得说了，但基本没有向楚人玉隐瞒的，两师徒说话，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他被白潋暗算了就是暗算了，也教楚人玉学个教训，做师父的本领强大都这样了，你这样的，还需要多加历练。

郁行不思悔改，反过来教训起徒弟来。

楚人玉听了也觉得这剧情，太曲折了，太意想不到了，如果这是一本小说话本，那这作者的脑子可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但话又说回来，楚人玉不解道：“师父，如今您已经脱离囹圄，不管怎么说，也该给我们报个平安才是。”

他这句话还是难免带来些许怨怼，虽然见到了师父，且师父平安无事，松懈下来之后，楚人玉也觉得这个师父太让人操心。

若是郁行的师弟元徵听到他的心声，绝对会补上一刀：这哪里是操心，这是操命啊！

郁行以手托腮，斟酌着回话，“玉儿，如果我说，为师本就打算，不回天衍宗了呢？而且，也不打算让你们知道我其实没有死这件事。”

其实楚人玉心中也早有预感，否则郁行为何会一直留在万兽之森，却不告诉他们，但想是一回事，真真切切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他感受到了背叛。

天衍宗是他的师门，是师父收下他的地方，是他的家，却偏偏，他的师父告诉他：他不回去了，他也不要他们了，这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楚人玉的表情空白了，郁行暗暗担忧，难道这孩子受不住打击，傻了？那可不妙，这孩子“年纪轻轻”

，可不能那么承受不住压力，于是他又小心开口：“虽然师父不回去了，但心永远与你们同在，看到你这么有出息，师父很高兴，也很激动，玉儿，你可以出师了。”

郁行简直化身教导处主任，在对着模范生发言，说的全是空

话，废话，就是没有一句大实话。

楚人玉怔怔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你就这样，不要我……们了？”

哦呦呦，这孩子莫不是要哭？

老实说，如果是无忧要哭，赫龙涯哭，郁行都没有那么无措，因为他们是哭过的，他们是真正的小孩子，小涯子年幼的时候，泪腺虽然煅炼的不太发达了，但好歹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偶尔也会哭一哭，无忧更不用说，它风进了沙子都要哭，是条傻敷敷的人鱼，那也不值得一提，但楚人玉不一样啊，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真是令为师头大。

郁行面对着顶着少年皮的大徒弟，到底没办法把他当作真正少不更事的孩子，只能在言语上贫乏地解释，“玉儿，你……你可千万别哭啊，都这么大人了，会很难看的……喂喂喂你——”

有晶莹的液体从楚人玉眼角溢出来，但不等它成形，便被手背擦去了，只留下一道浅红的印迹。

楚人玉提起一口气，想勉强挤出笑容来，面部表情却实在拗不过心中的痛苦，嘴角的弧度还是向下弯了。

大概会很难看吧，但是，师父都不要他了，难看也无所谓了。

火边一时寂静。

“哔啵”

声从火堆里传出，无忧已经靠在靠近郁行的石头边睡着了，它白天玩玩闹闹，到了夜里总是很快入睡，典型的没心没肺。

最后还是楚人玉先开口，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语声平静道：“您既然不回去，那要去哪儿？一直待在这里？”

郁行难得的犹豫了，他不是不果决的人，对未来他自有自己的打算，他犹豫的是，怎么对自己的大徒弟说，其实他是打算一直留在这里的，他目前的修为仅离飞升只差一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离开这个世界，但如果这样说了，万一楚人玉和元徵后来发现他不见了，又该如何猜想，总不该给他们无谓的幻想。

于是思忖一会儿，郁行道：“等无忧的事了了，大概会到处走一走，去哪儿都是说不定的。”

楚人玉眼中的光暗淡少许，嘴唇动了动，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道：“这样啊……”

师父的归处不定，那他们又该怎么找他？这一次能找到，那下一次

呢？

一直以来，大家都将师父当作天衍宗的神，是不会离开的支柱，众人对他寄予了多少企望多少仰慕，如今就有多少撕裂的痛。

就像把自己的信仰从骨头里面剥出去，此后空空荡荡，无依无靠。

尤其是对楚人玉。

痛到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连指尖都沉浸在冷风中变得麻木。

钢铁直男郁大仙，用脚思考之后，觉得似乎对自己的徒弟弟太不够关心了，大徒弟脸都白成透明的了，他总得说些宽慰的话，好歹尽一尽做师父的责任，于是他说出了整个教育界都看不起的话来，他道：“师父毕竟还老当益壮，一个人可以的，倒是你，玉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鸭？”